07 願望
一年的最後一天，正如其他364天一樣，早上七點，被睡眼惺忪的學生和無精打采的上班族塞滿的捷運車廂，一節接著一節，把城市的人們送到那些讓他們提供生產力的地方。中午十二點，冷氣房待了太久的男男女女，成群結夥站在路口的小吃攤或排在公司旁的自助餐店隊伍，他們只有一小時半的休息時間，早點吃完還可以回去小睡一下，如往常一樣。
短針走到三與四的中間，這個城市浮動了起來，迎接的是一個特別的晚上，一個整夜狂歡的晚上。跨年夜，無論你是要去體育場看蔡依林，還是要去高檔餐廳三五好友聚會，或是要一路直奔陽明山、清境、還是東海岸都沒關係，反正鮮少人會想錯過這場年度盛事。
廖奇桓今晚受邀到Vicky打工的小餐館共度跨年夜，據她的說法，老闆特別比平常提早兩小時打烊，把客人通通趕出去，特別讓員工能狂歡一下，全部老闆招待。那麼好康的事情，Vicky當然不會忘記約上廖奇桓這個懶骨頭，「正好你也還沒見過我家男人啊！彼此認識認識，這男人一定要給好姊妹過目的。」Vicky說。
「幹，誰跟你好姊妹，我是男的。」廖奇桓沒好氣地抗議，他不喜歡被叫姊妹，他覺得他明明就認為自己是男的，為什麼要被叫姊妹？他也會猜想自己其實有點厭女情結，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答應了這次聯誼活動，Vicky說其他店員也都會帶些好朋友，還透露有幾個同志優菜會來，搞不好從此開啟廖奇桓的新春天。
「欸大姊，妳是還要多久啊？」廖奇桓看看手機，已經八點了，明明約九點的是她，到現在還在浴室裡的也是她，考量現在的交通狀況，大概非遲到不可了。廖奇桓不喜歡遲到，他甚至覺得遲到是一件沒道德的事，如果做生意遲到，客人隨時可以以此為藉口扣他錢，雖然今晚不是要做生意，但這習慣還是讓他覺得很焦慮，「妳給我快一點！」
「唉呀唉呀，我來了我來了。」Vicky匆匆忙忙從廁所跑出來，「不要一直催嘛！你又不是知道出門要準備很久的，哪像你套個襯衫、牛仔褲就可以出門，我還要化妝啊、上眼影啊、弄頭髮啊，還要搭配衣服，時間本來就會比較久啊！」
「大姊，我們九點的約，你六點多就開始準備了，而且妳要穿什麼不是一個禮拜前就在想了嗎，啊那妳剛到底是在幹嘛？」廖奇桓微翻了個白眼，在鞋櫃上挑出車鑰匙，「今天我開車？」
「啊啊等一下，我的包包！」Vicky大叫一聲，連忙跑回房間，幾秒後拿著黑皮革滾銀邊的手提包回來，「好了，我們可以出門了！」現在時間，八點十分。
八點五十分，兩人的車子被堵在路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在車陣中前進，Vicky的耐心一點一點流失，一下子煩躁地用指關節敲打玻璃窗，一下子又搖下車窗，把頭身出車外東張西望，令開車的廖奇桓難以專心，直到Vicky開始不耐煩地抖腳，他終於忍不住抗議，「欸，妳沒聽說過開車的人需要專心嗎？妳在旁邊一直扭來扭去，是長蟲喔？不能坐好？」
「欸不是，你看看這車，這路上平常哪有那麼多車？平常我只要半小時不到，現在都幾點了我們還開不到一半，欸你說，你都不急？我們這樣會遲到耶！」
「哇賽，妳這個人，當初是誰說跨年夜會比較塞，要早點出門，又是誰說要跨年的人要不是五點多就出門，要嘛就十點多才會出門，應該還好的？」廖奇桓持續以時數20公里的速度前進，雖然他不喜歡遲到，既然事已至此，著急也沒用，「不然妳就打電話給妳朋友啊，說妳會晚一點點到，也不會晚多少啦，可能遲到個十到十五分鐘吧，而且大家也不會那麼準時吧。」
「也是啦！那我打電話。」Vicky從包包裡掏出手機，「喂？欸妳們到哪了啊？是喔，恩恩，好，我跟小奇會晚點到啦，路上有點塞，妳們先玩啊！」
「她們怎麼說？」
「喔，她們到的差不多了，奇怪今天大家那麼準時幹嘛？」
「天知道她們是不是提早半天開始準備。」廖奇桓大笑幾聲，「欸，再兩個路口就到了。」
車子在路口停了下來，四邊的行人號誌同時綠燈，人們嬉笑怒罵地沿斑馬線走過對街或路口的對角，馬路中央站了個交通警察，身穿螢光背心，手拿交通指揮棒，賣力地吹著短而急促的哨音，催促行人盡速通過馬路，在這全城狂歡的夜晚，她仍得堅守崗位，坐在車內的廖奇桓心想：她今晚如果不受派指揮交通，是不是也可能成為這些人其中的一份子，和親朋好友開心地跨年？想到這，他竟開始有點同情她了。是啊，她也是為了生活。
「欸，綠燈了。」
「喔，好。」油門一踩，車子向前駛去，將那螢光色的身影拋在後頭。
過了一會兒，一個不太起眼的半圓形木製招牌出現在兩人眼前，被風吹得微微晃動，上頭刻著「LURE」四個英文字母，就是這家餐館的店名。餐館的店面不大，外觀看起來是木製建築，但Vicky說其實是老闆買木紋壁磚貼上去的，為了讓餐館給人的感覺柔和些，老闆還特地買了一隻與人同高的絨毛熊，放在店門口那張長板凳上。Vicky很討厭這隻熊，因為老闆擔心它被偷，要求員工每天關店時要把它搬進店裡，隔天再搬出來，這可就真是勞師動眾了，重量不說，這體積少說也得兩三個人合力，才能讓它毫髮無傷地進屋休息，Vicky常抱怨，搬那隻熊比掃整間餐館的地還累人。
兩扇大大的落地窗透著昏黃的光線，從外頭看不太到裡面的人，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些晃動的影子，看來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到了。車子才剛停下，廖奇桓鑰匙都還沒拔下來呢，Vicky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欸妳等一下啊！急什麼？」廖奇桓喊她，但那桃紅色的高跟鞋已經踩上鋪著木板的前台，發出ㄎㄧ ㄎㄧ ㄎㄧㄚ ㄎㄧㄚ的聲響。
「唉呀你快點啦！」Vicky回頭催促廖奇桓，同時試著要推開餐館的木門，但顯然碰到了些狀況，Vicky用力地推，木門卻只微微地打開，廖奇桓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妳沒吃飯啊？」廖奇桓調侃她，招來Vicky一個白眼。
「哪有，是因為今天穿高跟鞋不好施力好不好，這門很重耶。」
「好好好，進去吧。」
兩人才一踏進餐館，馬上就受到熱烈地歡迎，呃，應該說是「過分熱情」的歡迎，坐在吧檯離門口最近位置的女子第一個注意到，以她高分貝、尖銳、尾音拉長的「VICKY ――」，一舉成功地攫住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數十對目光從餐館四面八方投射過來，讓廖奇桓瞬間產生某種錯覺，如果這些目光是箭的話，他們大概已經被亂箭穿心而死了。
「欸妳們怎麼那麼晚啦！我們都開喝了。」
「快快快，我介紹我朋友給妳認識！」
「妳今天穿得也太美，欸妳那包包哪裡買的，多少錢啊？」
眾人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招呼，看來Vicky在店內人緣不錯，廖奇桓苦笑了下，趁機打量了一下店內的環境。他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右前方那個擺滿酒瓶的櫃子，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玻璃櫃，立著各式各樣的酒瓶，它們就像耀眼奪目的明星，自信而驕傲地向眾人展示自己優美的曲線，而下層則是常見的木架，紅酒瓶靜靜地橫躺在一個個凹槽，低調卻不失氣質。廖奇桓忍不住心想，這些全部加起來，肯定價值不斐吧。
Vicky見廖奇桓盯著酒櫃看，拍拍他的肩說：「哎，別看了，那些都是空酒瓶。」
「蛤？」廖奇桓一個回神，沒聽清楚。
「我說，那些都是空酒瓶啦，裡面沒東西，就只是擺著好看用的。」
「喔……是喔。」廖奇桓囁嚅一聲，再看了它一眼，突然覺得那個玻璃櫃，和整間餐館以木頭為主的柔和調性格格不入，放在那裡怎麼看都有些突兀，索性就不理會它了。
「我說，要聊可以，先交入場費啊。」一個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男孩走了過來，身穿一件淺色長袖牛仔襯衫和合身的卡其褲，笑吟吟地朝他們伸出手，「來，交錢。」
「喔對了，這是我那時候說要介紹給你認識的，他叫小劉，在這裡工讀。」Vicky見著他，想到曾經和廖奇桓說過要介紹店裡的小鮮肉給他，一把將他抓過來，拉到廖奇桓面前。
「欸小劉，來，不要說姐對你不好，今天就介紹一個好男人給你認識，他叫廖奇桓，我大學同學，人親切又聰明，不像我神經大條，而且他自己住喔，很方便的。」Vicky突然壓低聲音，竊笑地說：「而且他技巧很好喔，你們可以交流一下。」
「欸！妳！」廖奇桓連忙摀住她的嘴，以免她再講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來，臉一下子紅了半張，手足無措的樣子頗為滑稽。該死！她居然就這樣破壞自己形象，臉擺哪裡去！廖奇桓心裡苦，但不能說，只好連連陪笑，「那個…她就愛亂講話，你不要理她喔！啊……你剛剛什麼都沒聽到對吧？沒聽到齁？」
「姐妳別鬧人家啦。」小劉連忙打圓場，想化解這尷尬的場面，「啊，初次見面，叫我小劉就可以了，她就喜歡亂講話，我習慣了啦哈哈！」兩人握了握手，那就是認識了。小劉有點調皮地湊近廖奇桓一些，在他的耳邊小聲卻字字清晰地說：「但是我都有聽到喔！哈哈哈！」
說完，他自顧自大笑起來，廖奇桓剩下的半張臉瞬間刷紅，其實他滿容易害臊，尤其是在陌生人前面。他笑起來滿好看的，廖奇桓心想，不是陽光男孩笑死人不償命的那種，也不是霸道壞總裁那種看起來充滿心機的嘴角上揚，而是隨著情緒滲透出來，自然而真誠的微笑。
「欸，自己員工還要收錢，會不會太不合理。」Vicky抱怨，一邊在皮包裡翻找著，「不是要讓我們happy一下嗎，還要收入場費，老闆有沒有誠意啦！」
「唉呦姐就別抱怨了，已經是平常的半價不到啦，老闆說happy歸happy，成本還是要顧的。」小劉仍然掛著他的招牌微笑，「奇桓哥，你也要付喔。」
「蛤？喔，好。」廖奇桓愣了一下，也翻起錢包，「吶，拿去。」
「我說你啊，才來沒多久，盡得老闆真傳啊？不說我還以為你才是老闆勒，嘖。」Vicky瞪了他一眼，繼續翻找皮包，「奇怪了？我明明記得……放到哪裡去了？」
「怎麼啦？」廖奇桓問。
「我找不到錢包。」Vicky煩躁地把她的包包翻過來，東西乒乒乓乓地落在桌上，但就是沒有她錢包的影子。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雙手一個合什，低著頭，露出苦苦哀求的表情，只差沒有淚眼汪汪地看著廖奇桓，活像隻剛犯了錯乞求原諒的小狗。兩人對看五秒後，廖奇桓嘆了一口氣。
Vicky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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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廖奇桓再次踏進店裡，原先溫馨的小餐館已經搖身一變成了舞廳，不知道哪來的魔球燈在天花板和牆壁上投射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小圓點，令他一瞬間以為自己來到了日本藝術家草間彌生的世界，那些七彩點點旋轉、聚集、放射，叫人眼花撩亂。店內的人比剛剛多了不少，大概有二十多人，他們把部分的桌椅調了位置，空出一小片地充當舞池，幾個男女在中間隨著重節奏的舞曲擺動身體，Vicky就是其中一個。
「我回家幫你拿錢包，妳倒是玩得挺high的。」廖奇桓心裡委屈，但他也只能認了，誰叫他對Vicky一點辦法都沒有呢？看來短時間她大概是不會想到有個可憐的男人被遺棄在旁邊，還不如就自己去找點樂子打發一下。廖奇桓走到開放式廚房前的吧檯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都還沒坐穩呢，一杯雞尾酒就遞到他的面前。
「吶，請你的。」
「小劉？」廖奇桓抬起頭，只見小劉一手拿著雪克杯，一手的手肘靠在木檯上，「你怎麼？」
「Vicky姊啊，才剛上去玩沒多久，不玩到累是不會下來的，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這杯雞尾酒我請你，算是幫她跟你say sorry，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糊里糊塗的。」
「我還不了解她嗎？」廖奇桓笑了笑，心想這女的從大學時期就這樣，你這小鬼頭才認識她多久而已，就說得好像很懂她一樣，不過人家也是貼心，他也就不推託，小啜了一口，「嗯，還滿好喝的耶！叫什麼名字來著。」
「啊，我還沒幫它取名呢！」小劉想了想，「不然，叫它『卡爾迪厄』吧！」
「蛤，為什麼？」
「秘、密。」小劉笑了笑，「名字不重要啦！」
「好吧。」
廖奇桓又喝了一口，見小劉沒有要離開去忙的意思。
「好吧，要聊什麼？」
「啊，被你發現啦。」小劉繞過廚房，從另一頭小跑步過來，在廖奇桓旁拉了張椅子，「欸，奇桓哥……啊，我可以叫… ？」廖奇桓朝他示意個同意的眼色，「喔，好，奇桓哥，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你要問我是不是gay，還是要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廖奇桓說，「前者是yes，後者是no，還要問什麼？」見小劉一臉驚訝的樣子，他頗有成就感，拿起酒杯故作淡定。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問什麼？」小劉驚訝地說。
「你臉上有寫啊。」
「啊…我這樣是不是很失禮啊……？就…就……都是Vicky姐啦！她最近常常跟我講說你怎樣怎樣的……」
「什麼怎樣？哪樣？」廖奇桓挑起一邊眉，放下他手上的高腳杯。
「啊！沒有啦！沒事沒事！」
「說――」廖奇桓沒有要給他閃躲的機會。好啊，這女人在我背後說我什麼壞話，被我抓到了吧！
「唉呦他就只是說什麼你人雖然有時候很機車，但人其實很好啊，還有什麼技巧什麼……」
「什麼機車？機什麼車？」廖奇桓語氣上揚，讓小劉更加驚慌失措，「還有，什麼技巧？」
小劉見他越描越黑，慌了手腳，只好雙手一合擺出求饒的手勢，一臉哭喪樣。「啊，對不起啦奇桓哥我不是故意的，拜託饒了我，我……我……我跟你賠罪！賠罪！」小劉慌張的表情跟剛剛的樣子真是天差地別，廖奇桓其實沒有覺得被冒犯，畢竟平常做生意的時候更粗魯下流的話都聽過，他只是覺得有趣，眼前這個男孩要不是神經太大條，跟Vicky一樣講話不習慣經過大腦，要不就是想來試探他的虛實。這我還看不出來嗎？廖奇桓心裡暗自竊笑。
「好啦好啦，鬧你的。」廖奇桓心想，再玩下去就有點過分了，適可為止吧。
「謝謝奇桓哥！」不謝還好，這一謝，悲劇就發生了，小劉一個動作太大，不小心碰倒了廖奇桓的高腳杯，杯中的酒隨著傾倒的酒杯四濺出來，兩個人「啊」地慘叫一聲，廖奇桓一個重心不穩，碰的一聲連人帶椅摔了下去。
「啊啊啊！」小劉大叫一聲，連忙繞過吧檯前去查看廖奇桓的狀況。還好，音樂聲開得滿大，大夥兒都忙著跳舞或聊天，沒什麼人注意到這裡發生的紛亂。廖奇桓趕緊爬起來，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地扶起椅子，一抬頭正好與跑過來的小劉四目相對。兩人愣了三秒，然後尷尬地大笑，原先的距離似乎也因為這一摔而化解不少。
「我也真是不小心，哈哈哈，有夠糗。」廖奇桓率先自找台階。
「對不起，我笨手笨腳，真的是很抱歉！」小劉尷尬的表情馬上轉成一臉哭喪樣。好啊，短短幾分鐘就失禮成這樣，到底是還要不要做人？廖奇桓也是一臉尷尬，他知道這一摔，小劉肯定更加無地自容，他原本真的不在意的，萬一小劉因為這樣變得更不自在，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於是他連忙安慰小劉，還半威脅他如果放在心上的話，自己就要跟他跪了，結果最後根本是兩人在比看誰更尷尬一點。
「好啦，我們就別再比誰比較尷尬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除了拼命跟對方道歉之外還能幹嘛？好好的跨年夜，就享受一下氣氛吧！至於你剛那個有關技巧的問題，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過應該不錯吧，畢竟我是靠這個賺錢的，如果你想要的話付錢給我，我可以讓你體驗一下啊，看在你還滿可愛的份上還可以幫你打折。」
「咦，我有說我是gay嗎？」
「你不是嗎？」
「我……我……你怎麼知道的啦！」
「呃，很難嗎？」
兩人對看一眼，然後同時笑了出來。小劉隨即又幫廖奇桓調了一杯酒，他們接著聊了不少。小劉是台中人，到台北木柵某所依山傍水的大學念書，今年也快畢業了，準備繼續念研究所，繼續待在被那個雲、那個霧給籠罩的大學。他說他很喜歡華語流行音樂，例如林宥嘉、蔡健雅、徐佳瑩，那些廖奇桓雖然不常聽但也都叫得出來的名字。小劉則可能因為廖奇桓是同道中人，加上沒什麼禁忌或包袱，倒也毫不避諱地問起他平常的工作，雖然過程中常常害羞地大驚小怪，但又聽得津津有味，讓廖奇桓也覺得好氣又好笑。
正當兩人聊得正開心，Vicky終於跳累了，回來找小劉和廖奇桓。
「累啦？」
「唉呀，只是先休息一下，待會再去玩啊！老娘可不是那麼容易就累的！」Vicky揮揮手，儘管她流了不少汗，頭髮也都亂了，還是一臉興致高昂。她一靠過來，順手就把廖奇桓眼前的tequila一口氣全乾掉，廖奇桓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她倒覺得沒什麼，還覺得他大驚小怪，「幹嘛，不能喝喔？那麼小氣。」
「Vicky姐、奇桓哥，我先幫其他人調個酒，等會見喔。」
「好。」
小劉一走，Vicky就露出一副賊賊的笑容。「唉呦，不錯嘛！」Vicky邊說邊用手肘推推廖奇桓的肩，「進展得頗快。」
「妳想太多，他只不過是個可愛的弟弟。」廖奇桓沒太搭理她，顯然讓Vicky不是很滿意。
「欸，這個弟弟不錯啊，他平常工作很認真，對人也很親切，而且外型也不錯，這麼好的菜你不下手啊？」
「不是，妳這樣硬湊合的方式也太不上道了吧？感情是這樣硬上就會跑出來嗎？他那麼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啊，比我好的男人很多，妳要幫他介紹也找個好一點的，我就省省吧。」
「你就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生活又封閉……」
「行啦，妳放過我。」廖奇桓忍不住翻了一個華麗的巴洛克式白眼，「妳可以回去跳舞了，真的。」
「欸！時間快到了，我們到樓上去吧！」小酒館裡有人吆喝著，廖奇桓看了一下時間，剩十分鐘就要十二點了。小酒館裡的人們魚貫前往頂樓，廖奇桓和Vicky也隨即跟上，還不忘叫上小劉。小酒館其實不過就兩層樓，二樓有個木製的觀景台，從上頭往外看，台北101就在不遠處，比起到市政府人擠人，還要面對回家的人潮，在這個地方看煙火真的是好多了。不少人向他攀談，他也禮貌性地聊上一兩句，不過因為彼此都素昧平生，大部分也就是問問他是誰、做什麼工作，或者偷偷調侃一下Vicky，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共同話題。
「奇桓哥，新的一年你有什麼新希望啊？」小劉突然走到廖奇桓身邊，和他站在一起。
「新希望啊？我沒想到耶，畢竟每一年都在許新希望，但有多少達成過？如果真要許什麼希望的話，把我之前許的趕快實現就好了，目前也沒什麼想許的願望。」廖奇桓說，「那你呢？」
「我嗎？我希望自己可以變成一個更溫柔的人。」
「更溫柔嗎？」廖奇桓喃喃地覆誦了一次。
「來來來，倒數倒數！大家準備啦！」
「五――」更溫柔嗎？怎樣才稱得上溫柔呢？
「四――」我是一個溫柔的人嗎？
「三――」新的一年，我有什麼希望呢？
「二――」我能變成更好的人嗎？
「一！」
「新年快樂！」
遠方的台北101綻出美麗的煙火，大樓瞬間成了五彩的花束，廖奇桓似乎能聽見廣場上興高采烈的人們的吶喊聲，又是新的一年，一旁的大夥兒有的開心地聊天，有的情侶直接深吻起來，他似乎也有點被這氣氛感染了。好吧，反正許了那麼多次願都沒實現，再許一個也無傷大雅對吧？他微微一笑，閉上眼，在心中默默許下一個願，希望新的一年，他可以找到一個願意走進他內心的人，讓自己變得更溫柔。
他睜開眼睛，在煙火照亮的夜色之中，他對上了小劉的眼睛，小劉則回報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或許新的一年，真的會不一樣吧？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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