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買你一晚
每到年底，許多人最期待的莫過於跨年了，聖誕節的歡樂氣氛仍未退，大夥兒便接著討論和誰去哪兒，好不歡快！廖奇桓以前也是這群人中的一個，但每年跨年活動都差不多，大學時又都已經體驗過一輪，這幾年他反而沒那麼熱衷，但這不代表他不期待，只不過想多留一點時間給自己，懶得去人擠人。當然，如果有人約的話，他還是很樂意去湊熱鬧的。
這天他盤坐在沙發上，裹著毛毯，追著最近火紅的古裝劇，他本來沒什麼興趣，但受到Vicky瘋狂轟炸與洗腦，他終於屈服，本來只決定看幾集就好，但這一看不得了，可說是萬劫不復，他不只在一天內追完幾個禮拜的進度，還每天反覆地重看，劇情和台詞都可以倒背如流。
正當他因為劇中男女主角可歌可泣的感情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時，大門門鈴突然響了，完全破壞他看戲的興致，他忿忿不平地把毛毯丟到一旁，按下暫停鍵前去應門，嘴裡還一邊碎碎念些「究竟是哪個白目鬼這時候來」之類的話，暗自決定要擺出他宇宙霹靂無敵臭的臭臉迎客，好充分表達他的不爽。
臉一歪、嘴一斜，他用力拉開大門，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額頭就被迎面一掌打個正著。
「靠杯喔，你是要嚇死誰！」Vicky站在門口，拖著一個大行李箱和一個大登山包。
「Vicky！你幹嘛？你逃難喔？還是離家出走！」
「白癡喔，誰離家出走。」Vicky把登山包丟給廖奇桓，然後把行李箱拉進屋內，「欸你愣在那裡幹嘛，幫我拉啊，很重耶！」
「不是，這到底是怎樣？」廖奇桓連忙上前幫Vicky，「你那麼多行李是幹嘛？還有你是怎麼進來公寓的？你和你男朋友吵架喔？你……」
「你連續問那麼多問題要我從哪一個開始答啊？」Vicky給了他一個白眼，「關門啦！」
廖奇桓關上門，雙手抱胸靠在牆邊，看著這個突然闖來的不速之客。
「欸，你到底要幹嘛？」
「從今天開始我就暫時住在你家了。」Vicky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讓廖奇桓更糊塗了。
「什麼意思？」
「我要保護你啊！」Vicky說，「你想想看，那個變態跟蹤你，知道你住哪裡，搞不好他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用鐵絲撬開大門，然後趁你睡得跟條死豬一樣的時候，偷光你家財產，順便先姦後殺啊！身為你的朋友，我有義務保護你的安全，所以我就委屈一點來跟你擠一下，確定我的飯票的安全。對了，你需要電擊棒嗎？」
雖然廖奇桓對Vicky誇張的行為一點都不意外，但她突然跑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家裡雖然不大，兩個人生活卻仍綽綽有餘，因為他習慣睡沙發，床早就變成堆雜物的地方，清一下也是能空出來，但怎麼說呢？他總有點顧忌，不知道該答應還是委婉地請她回家。
「唉呀，你愣著幹什麼？」Vicky見他沒反應，冷不防朝肩上拍了一下，「我知道啦，你不習慣對吧？我不會待太久啦，就這幾天，晚上下班後過來看看，你也不用特別安排，我自己有睡袋，隨便找個地方躺著不礙事，如果你覺得不方便跟我說一聲，我就回家，另外付你水電費這樣總可以吧？」
聽Vicky這樣一說，廖奇桓忍不住大笑，「你算了吧，我還收你水電費勒，麻煩死了！這陣子晚上也滿無聊的，有個人陪也不錯，我待會把床整理一下給妳睡吧，我還是習慣睡沙發。」唉，就依著她吧！反正從大學以來也總拿她沒輒，廖奇桓心想，正好看到Vicky搥搥胸，給他一個「you got it」的老派手勢。
此時廖奇桓桌上的手機震了幾下，他拿起手機，有人寄來了一封簡訊。他看了看，然後把手機丟回桌上，跳回沙發上繼續看他的古裝劇。
「唉呦，居然開始追了？」Vicky湊過身，調侃他一番，「終於妥協啦？哈哈！」
「少煩啦！還不是你害我入坑的。」
「欸，剛剛是什麼事？」
「蛤？喔你說簡訊喔？」廖奇桓連頭都沒有轉一下，「沒什麼，就今晚有生意。」
「帥嗎？人家開價多少？幾點啊？你要做什麼準備嗎？還有那個……」
廖奇桓在心裡大翻了一個白眼，按下暫停。
「大姐，接客還可以挑長相啊？只要人家付錢，就算是一個醜八怪還是要和他上床好嗎？他就開個不低不高的價錢，晚上七點，所以我現在要去準備了，謝謝你的關、心、喔。」說完，他便自顧自地回房間，Vicky則碎碎念著「是怎樣，問也不行喔」之類的話。
＊
他又再次來到這家飯店門口，就是上次接吳子航生意時那家，也難怪他覺得簡訊上的地址有點熟悉，沒想到就那麼巧。厚重的玻璃大門富麗堂皇地聳立在他面前，鵝黃的燈光照亮前庭的廣場，為來往的人投射出一個又一個黑影。他看了一眼，冷笑一聲說：「哼，難道這家飯店那麼適合幹砲嗎？大家都喜歡約這？」
他走進電梯，按下15樓，一個打扮時髦、妝髮完整的年輕女性腳踩高跟鞋，手上提著大包小包，有些踉蹌地跑過來，還不忘連連示意廖奇桓等一下。
「幾樓？」
「喔，11樓，謝謝你！」女士露出感激的笑容，「買太多東西了，不好意思喔！」
「不客氣。」
電梯門緩緩關上，兩個人各據一角，誰也沒說話。他觀察到，若兩個陌生人在類似電梯這樣狹小的空間裡，便會自動站到角落，彷彿有什麼隱形的推力，或是有種不言自明的規矩存在，三個人、四個人更明顯，或來了第五個人，這可就尷尬了，被迫要站在中間的那個人總是不自在。他覺得這是個有趣的現象，但也從未說得出什麼名堂來。
「先生，你看起來滿年輕的耶！」女士打破了沉默，「現在年輕人都會穿耳洞喔？」
「喔，你說這個啊？」廖奇桓摸摸右耳耳垂上的銀色耳環，「沒有啦，這不是真的穿，它只是用夾的，可以隨時拆下來。」他解釋。
「喔……是這樣喔……」女士打量了一會，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喔我的個人意見啦，我是覺得說齁，那個……那個男生戴耳環齁，怎麼說，就……就有一點娘啦！我覺得男生還是要有男生的樣子啦，這樣女孩子不會喜歡啦！」
「呃……」廖奇桓沒料到這個女士突然評論起他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有些尷尬，幸好電梯門正好打開，他一句話也沒回，連忙逃出電梯。
「真是愛管閒事。」他回頭看了一眼，嗤之以鼻。這個夾掛式的耳環其實是某次和Vicky逛夜市時買的，當時Vicky在一個配件攤位前挑了很久，他一時無聊，順手拿了一個耳環在手上把玩，Vicky見狀，連說這個耳環相當適合他，最後甚至直接買下來送他。自此，他有時興起便會戴著出門。
他按了門鈴，等待今晚的客人。
「喀啦――」門打開了，迎接著他的是一個比他高上一顆頭的男子，頂著圓滾滾的啤酒肚，渾身酒氣，只穿了一件白底灰條紋的鬆垮四角內褲，開檔處還有些泛黃。男子瞪了他一眼，劈頭就說：「過來幫我吹，我忍很久了。」廖奇桓心中嘆了口氣，今晚的生意恐不是那麼好賺。
才剛進門，男子就一把脫掉內褲，粗暴地將廖奇桓往兩腿間壓。僅管廖奇桓湧上一股衝動想推開，但他馬上壓下心中的憤怒，識相地「服務」客人，但這位客人顯然絲毫不管他的感受，一味地頂到喉嚨深處，讓廖奇桓好幾次反胃、噁心，差點吐了出來。
「幹什麼，不會好好吹是不是！」男子兇悍地罵了幾句，「今天老子一定要爽到！」
男子把廖奇桓推到床上，隨即跨坐上來，強行脫掉廖奇桓的上衣和褲子，如狂風暴雨般地咬啄著他的脖子、胸部和腰際，令廖奇桓不禁暗自希望明天不要滿身紅痕。這種客人他不是沒遇過，這時候只要配合他誇張一點，結束時價錢變好談些，於是他配合男子的動作扭動身體，大聲地呻吟、喘氣，完全不顧可能被隔壁房聽見的風險，一邊回想之前看片子做的「功課」，這時候就是學以致用的時候。
哼，憑我這演技，都可以去得奧斯卡獎了吧！他心想。
不知何時，男子突然從櫃子上拿出一副手銬，嚇得廖奇桓連忙推開他。
「欸我沒有玩這種喔！」廖奇桓有些慌張地說。
「老子我付錢，你乖乖配合就好，哪那麼多廢話！」男子冷笑一聲，銀色的手銬在他的手指上繞了兩圈，廖奇桓心中一陣寒意，如果真的被他銬住，那後面萬一更失控怎麼辦？
「你給我滾開喔！我不做了！」
「幹！老子還沒爽夠，你就不做了？」
廖奇桓被他這樣一鬧，一把火也燒了起來，他用力地將他推開，下床想穿回衣服，但男子怎麼可能那麼輕易放過他？他一把將廖奇桓拉了回來，用全身的重量將他壓制在床，廖奇桓奮力抵抗，不讓他抓住雙手，不時用腳胡亂踢，卻總無法掙脫男子的箝制。
「幹你放開我！我要大叫了！」廖奇桓不停地奮力掙扎，「你給我放開！」
「你叫阿！你叫！讓附近的人都過來看看你做的是什麼骯髒事！」男子輕蔑地瞪著廖奇桓，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令他感到一陣窒息，「叫阿！我看你還能怎麼叫！」
「你……放開……我放棄…」廖奇桓被勒得受不了，只好求饒。
「哼，看你識相！」男子見他放棄抵抗，以為自己的威嚇得逞，才稍稍放開雙手，就被廖奇桓逮到機會，用力地朝男子的臉上就是一拳，痛得男子大聲哀嚎，廖奇桓用力推開他，隨手抓了一條浴巾就往門口衝，想要求救，哪知道男子不願善罷甘休，趕緊從後方熊抱住他。兩人在門口扭打，男子用力地推了廖奇桓，讓他碰一聲狠狠地撞上櫃子，廖奇桓對著門口不停大叫：「救命！來人幫忙！」男子則想盡辦法欲摀住他的嘴。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房門突然打開，吳子航衝了進來，三雙眼睛相瞪幾秒，吳子航便衝上前去把男子拉開，三兩下便制伏了他，將他反手扣倒在地。
「你……你是怎麼？」
「愣在那裡幹嘛！還不趕快去找人幫忙啊！」
「喔，好！」
一會兒，飯店人員和警方便趕到現場，吳子航在外頭和幾個警員嘰哩咕嚕不知道講些什麼，然後警方便將那男子帶回警局偵訊。吳子航兩手插在口袋，一派輕鬆地回到房間。
「都搞定了。」吳子航拋給廖奇桓一個微笑。
「我不用跟著去嗎？」
「不用。」
「但如果他跟警方講說我在做……」
「放心吧！」話沒說完，吳子航湊身，伸出食指輕壓在他唇上，無視廖奇桓困惑的表情，拍拍他的肩，微笑道：「我剛跟警方說，是他喝醉跑到別人房間鬧，料他也不敢否認，不然他也吃不完兜著走。飯店人員那邊我也說了，反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不用擔心啦！」
雖然廖奇桓不知道該對吳子航的話信上幾分，眼前這個狀況似乎也只能姑且相信他了。廖奇桓坐在椅子上，看著吳子航把地上散落的東西撿起，他穿著黑色長袖內衣，搭上一件灰色連帽外套，下身穿的也是棉質長褲，一副居家打扮。
「你們剛還真激烈啊？」吳子航瞥了一眼廖奇桓。
「你……」
「你是要問我怎麼知道你在這裡吧？」廖奇桓沒說話，顯然是認了，吳子航見狀，微笑著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遞到廖奇桓眼前，「吶，這個。」廖奇桓接過手機，螢幕上是某個同志交友App，第一張照片便是他，下方的距離寫著「0.0km」。
「我就住樓上，你不是來過嗎？」吳子航見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補充道，「無聊打開的時候看到你和我的位置，所以就跑出來到處看看，經過時聽到房間裡頭吵吵鬧鬧，就那麼巧。」
「但你怎麼打開房門的？」
「呃……你們甚至沒把門關好。」 吳子航大笑，廖奇桓頓時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
說實話，雖然這是第三次見面，但兩人根本不熟，尤其現在這樣尷尬的時刻，更是找不到什麼話好說。廖奇桓對吳子航仍有戒心，但一想到要不是他及時出現，現在大概還無法脫困，心中敵意倒也減了幾分。他心想，這工作就是這樣，一個晚上打個炮就能賺上幾千塊，這種高報酬的工作必然有高風險，他並不特別放在心上。
「總之，謝謝。」
「嗯？什麼？」
「謝謝。」廖奇桓又說了一遍。
「蛤？」吳子航故意假裝沒聽見，「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啦！」廖奇桓沒好氣地說。
吳子航似乎對戲弄廖奇桓樂在其中，對方愈是惡狠狠地瞪他，他就越覺得有趣。
「欸。」
「幹嘛？」廖奇桓抬頭，只見吳子航不知道何時掏出了兩張千元大鈔，塞進他的手中。
「你幹什麼啦，幹嘛給我錢？」廖奇桓感到莫名其妙，這男的為何總是那麼粗魯又霸道，這又是哪招？但吳子航卻相當堅持，硬是要讓他把錢收下。
「剛那男的沒給你錢吧？就當我幫他付的吧！」
「你神經病啊，我又不是跟你做你給什麼錢。」廖奇桓瞪他一眼，「拿回去啦！」
「那我買你！」吳子航突然大聲地說道，廖奇桓也愣住了，「那我買你可以吧？兩小時！」
兩人僵在那兒好幾分鐘，四隻眼睛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讓誰。廖奇桓心想，既然他要付錢買，好像也沒什麼拒絕的道理，反正今晚都出來了，要是空手而歸豈不是白跑一趟？做一次兩千塊雖然有點低於行情，不過看在他幫忙解圍的人情上，打個折倒也不是不行，想到這裡，他還是把錢收進自己口袋，然後準備脫掉上衣。
「欸你幹嘛！」吳子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幹嘛脫衣服？」
「不是要做嗎？我收你的錢啦！」廖奇桓也被搞糊塗了。
「哈哈哈，衣服穿起來吧，我沒有要上床。」吳子航突然明白了什麼，大笑著拍拍他的肩。
「那要幹嘛？」
「那麼想做愛啊？」吳子航將臉貼近廖奇桓，在他的臉上呼出一陣熱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以後還有機會嘛，別急。」
「幹！」廖奇桓突然不由分說地朝他頭上一拳搥下去，「你再雞雞歪歪的試看看！」
「唉呦！很痛耶！你打屁啊……」吳子航低聲抱怨，不停地揉著剛剛被打的地方，一臉哀怨。
「說不說？不說我要走了喔！」
「好好好，我說！」吳子航連忙抓住作勢要離開的廖奇桓，一改剛剛有些輕浮的態度，換上一副認真的神情，凝視著他的眼睛，輕輕地說：「小奇，當我男友好不好？」
「兩小時，當我男友。」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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